日历越翻越薄,年味越来越浓,小城里每一棵行道树都穿上了彩灯外衣。街头到巷尾,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无声地向远方游子发出归家的召唤。
“老师,请给我写个‘福’字。”
“同学,请帮我写一副贴堂屋大门的对联。”
“我有3个儿女,请帮我写3副对联。”
“我儿子马上结婚了,可不可以帮我写副喜联。”
公园广场一隅,十几张桌子一字排开,几位老师带着几名学生或站或坐,铺纸、倒墨、蘸墨、舐笔、落笔……正写着春联。刚开始,同学们还有点紧张,稚嫩的脸上挂着些许羞涩,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。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……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。
得知是中江县御河中学的师生在免费写春联送祝福时,一位老人尝试着拿起一副写好的对联:“我可以要这副吗?”“可以,爷爷,我再写个‘福’字送给您,祝您幸福健康!”老人高兴地接过对联,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夹着笑意,“现在写毛笔字的人少了,能有一副手写春联真好!”
“我请一副。”“我也请一副!”
围观的、求对联、求福字的,很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,纷纷对师生们投去赞许的目光。在赞扬声中,同学们渐渐抛开刚开始的拘谨,越写越自如,还不时大大方方地与观者交流,“您可以选择喜欢的内容,我现场写。”“谢谢叔叔阿姨鼓励,我明年会写得更好。”“我是学校书法社团的,我喜欢书法……”
也有家长牵着自家小孩前来观看写对联,眼里满是羡慕与期许,并现场说教起来:“今后就去哥哥姐姐们的学校读书,去学书法。”一位大娘说家里有3个儿女,请一名同学连写了3副对联。小心翼翼地提着墨迹未干的对联,她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,陶醉地说:“嗯,就是这个味道,墨香。商场里发的那些打印对联总感觉少了点什么。这个我一定要回家就贴上。”
这一隅,师生们安安静静地写对联,不远处,大妈们的广场舞跳得热火朝天。动静之间,各有各的活力。不知不觉中,跳舞的大妈们也排在了等对联的队伍后面。看师生们忙得不可开交,我忍不住手痒,也拿起一支笔。笔在纸上游走,心绪却飘得很远。
以前家家户户都贴对联,堂屋、卧室、厨房、猪圈、牛羊圈都贴,春节贴春联,嫁娶贴喜联,做寿贴寿联。那些对联大多是请当地书法水平较高者所写,内容有的会根据求联者家的具体情况拟撰,有的直接套用诗词或者名言名句,当然也不乏插科打诨的,如在厨房贴上“干饭稀饭莽莽,肥肉瘦肉嘎嘎”“小米稀饭清澈见底,袖珍馒头小巧玲珑”之类。那时的对联,纸是自己花钱买的,字是当地先生亲自研墨手写的,贴对联的浆糊是自己用面粉搅的,自然都很珍惜。无意间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,只要上一年的对联保存完好,第二年的对联就直接贴在上一年对联的上面。于是,有些人家门楣上的对联多年后会积下厚厚一层,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印刷精美且免费送出的对联越来越多,买东西送、存款送,一些商场搞活动也送,年前到街上逛一圈,只要你愿意,顺手收获几副对联不成问题,甚至在垃圾桶边也能时而发现被人扔掉的根本没有打开包装的对联,可想要找到一副手写对联却不容易。印刷字虽然整整齐齐、漂漂亮亮,可怎么看都少了一分温度。
已到正午,面对后面排队的人群,我们只能一遍遍抱歉地说:“今天上午到此结束,还有需要的请明天再来。”看着师生开始收拾东西,人们虽心有不甘,却不得不离开。突然,我感觉有人扯了一下我的衣角,低头一看,是一个8岁左右的小男孩,我以为他是来看热闹的,笑着说:“小朋友,你家大人呢,该回家吃饭了。”他蠕动着嘴唇,憋了许久,才怯怯地说:“阿姨,我一上午都排在你身后,我,我也想要一副。”这小家伙守了一上午,就是为了一副对联。我心底涌起一丝自责,马上对一名正在收拾东西的同学说:“你再帮弟弟写一副对联。”然后我也提起笔,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。小男孩双手接过对联和福字,非常仔细地折了几下,再次仰起脸说:“我也想学写字,要写得像老师和哥哥姐姐一样好。”暖阳给他纯真的笑容镀上一层淡淡的色彩,我分明看见一颗书法的种子,正在悄悄发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