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将近,归乡的气息弥漫在城市的大街小巷。这几天,地铁里带行李出行的人变多了,手中的行李箱、肩上的背包和臂弯里的礼盒,为他们的行程写下了注脚——累赘且幸福。
那天,我在地铁车厢听见一阵拥挤的喧哗声,循声望去,一位浑身“挂满”行李的大叔正在往车厢里面挤。他弓着腰、驼着背,看不清面容,所见唯有背后半人高的蛇皮袋、肩上鼓囊囊的麻布包以及手里拉着的旧皮箱。那蛇皮袋尤其惹眼,里头塞得满满当当,许多盒子的直角被塞得凸了出来,组成了“3D纹理”,拉链勉强才拉上。
这架势,简直像在搬家。想想看,一路奔波,再加上那沉甸甸的行囊,有多么累赘。这位大叔显然也有些吃不消,他卸下负重、收拾停当,才缓缓直起了腰背,揉捏起来。我在这时看见了他的脸,一张五六十岁的黑红脸庞,上面爬满皱纹、沟壑纵横,神情里没有疲惫,而是透出了由衷的愉悦和满足。
见车厢过道被自己占去大半,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,讪讪笑着,歉疚地对周围的乘客说:“一年没回家了,给家里人多带了点礼物。”也许是被他的话引起共鸣,也许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,大家纷纷跟他搭起话来。说起家乡的山山水水、亲友琐事,大叔的脸上堆满了孩子般的幸福笑容。我想,那垒得高高的“行李山”,不是跋涉的负累,而是他幸福的源泉,是他积累了一整年的思念。
携带新年礼物赶长途,也是我每年要做的功课。出发前,备选礼单上早已列出长长的“候选者”:给外婆的美味糕点、给外公的腌制肉品、给父亲的温暖棉衣、给母亲的漂亮饰品……礼物逐一被赋予寓意,替我表达含蓄的情感、深深的祝福。
行李箱被撑圆,双肩包已装满,我还不罢休,继续用“大块头”和“沉甸甸”填充行囊。可以想见,携带这几大件行李赶路,旅程该是如何辛苦。但对我而言,这并非自讨苦吃。我清楚轻装上阵的自在,可是,对家人的思念与关心搅乱了思绪,让我高估了自己可以负重的公斤数。
唐诗有云:“飘泊方千里,离悲复几重。”我们与故乡的距离,不仅是空间上的,还是心灵上的,每一步的远离,都增加着一份离别的哀伤。同理,行囊的重量,不仅是物理层面的,还是精神层面的,每一步的靠近,都在减轻着一分负累的辛劳。
早知行囊重,却年年负重而行。因为数字的加减乘除,根本算不出游子内心的期待与满足。
归乡行囊重几斤?不必问,每一个回家过年的人都清楚那份带着幸福感的重量。负重回家难,可是团聚的念头盘踞在心里,再难走的路,也成了坦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