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,《全民阅读促进条例》公布,将于2026年2月1日起施行。其中规定,每年4月的第四周为“全民阅读活动周”,以行政法规力量促进全民阅读,足见国家对阅读的重视。近年来,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经应用到各行各业。阅读,这一通过解码书面符号获得意义的高级心智活动,也在科技浪潮中产生了嬗变。
阅读是语文教育研究的重要议题,尤其是整本书阅读。随着 AI在教育领域的应用,阅读及语文教学的模式、场景与体系都迎来了革新。
最近,笔者及团队对成都市某区小学展开了关于 AI赋能整本书阅读的抽样调查,综合分析了1785份师生、家长的问卷调查数据,结果显示超九成学生对 AI辅读持开放态度,仅有约一成学生形成 AI工具的使用习惯。学生的阅读需求呈现学段差异:低年级需兴趣激发,中年级需思维引导,高年级则追求深度分析与创新表达。超八成家长在“难点解析”和“写作辅助”方面对 AI保持高期待,这也折射出学生从“读”到“写”的转化之难。
教师端数据更揭示现实困境:绝大多数教师认同整本书阅读重要,但每周能开展的仅有约四分之一。而即使开设了整本书阅读的班级,教师普遍采用“自主+引导”的混合模式,缺乏系统课程设计。数据还显示,整本书阅读教学的核心挑战在于个性化指导不足、教学时间挤压、资源稀缺、评价单一,而这恰恰是 AI技术赋能、实现教学提效的核心战场。
目前,就技术而言, AI已能完全响应以上的分层需求。例如,“豆包”可以把文字转为音频,辅助识字弱的孩子初步吸收信息;当孩子对它进行提问时,它还可以化身“专属讲解员”,快速检索到相应内容并回答,并阐释抽象概念,帮助孩子理解信息;它还可以基于信息进行创造和批判,引导我们做出极具价值的个性化决策。
尽管 AI在阅读方面的应用效果显著,但担忧也随之而来。在我们的问卷调查中,超九成学生担心过度依赖 AI会削弱自主思考;超八成家长顾虑屏幕时间过长,超五成家长担心 AI生成内容的准确性。这些焦虑,实则是对技术“异化”阅读的警惕,即阅读过程被技术简化,是否会导致人的深度思考能力退化?
阅读之所以高级,在于它是融合感知、理解、监控、推理、记忆与情感的复杂认知过程。脑科学研究表明,阅读这一看似寻常的行为,依赖于多层次脑区协作,其背后所动员的神经网络之广泛与功能之精妙,仿佛是一场在大脑中精心编排的宏大交响乐。而且,阅读能力并非与生俱来,它需要后天长期的学习与塑造,这一学习过程本身,就是大脑神经可塑性的绝佳证明。
《如何阅读一本书》中指出,阅读的艺术是“不借助外力,仅凭一己之力,凭借自己的心智活动努力阅读,提升自我的过程”。如果仅凭“内力”才能称之为阅读的话,那么,当 AI某些应用替代或者降低阅读过程中的“文字扫码”和“语义整合”的要求,不断突破学习方式和资源的边界,适配读者多元认知的节奏,显著降低了认知负荷,阅读的本质是否已被颠覆?
例如, AI播读将视觉转化为听觉,通过对话实现信息提取,这使传统阅读中的解码与检索环节被自动化、外部化。在这样的模式下,逐字扫描、快速寻读等传统能力或被重构。我们将不再需要逐字逐句地扫描、识别、理解句法结构,也不必在浩如烟海的文本中“一目十行”地搜寻特定信息, AI仿佛成为“认知义体”,代替人类完成基础工作。“阅读”这一行为在技术变革下是否产生了本质演变?
阅读会被完全取代吗?未必。答案在于人如何与 AI交互。
我们要意识到,当 AI的浪潮席卷而来,当信息获取的门槛被无限降低,当深度思考看似触手可及时,我们面对的真正的认知挑战是:如何正确地应用 AI?如何捍卫人类高级心智活动的边界?
真正的深度阅读在于人与 AI的对话能力:能提出精准、结构化的问题,能评估信息的可靠性与偏见,能将 AI输出与自身经验、情感、知识融合,形成个人化理解。 AI提供事实与逻辑,但形成假设、类比推理、独到见解,仍是人类心智的核心。因此,AI可以是识字初期的助手,却不能代替识字本身; AI可以是理解高难文本的桥梁,却不能替代深度思考;AI可以是快速检索与概括的工具,却不能取代我们品味文字时的细微精妙和心领神会。
我们必须清楚:哪些文本适合AI解构,哪些仍需亲身体悟。更重要的是,我们要将 AI提供的各类信息,与已有的视觉经验、情感记忆、其他来源的知识进行融合,形成一个多维度的、个人化的理解。一言以蔽之,我们自身要成为一个“认知交响乐团”的指挥,而 AI只是我们的首席乐手。由此可见,对于 AI在阅读教学中的应用研究,还应秉持“分层开发、平衡应用、认知优先”的实施策略,为技术与阅读的深度融合积累更多的实证依据。
阅读走向“智变”还是“质变”,不在于技术的先进与否,而在于运用技术的人。我们正在经历的,或许是一场心智功能的“重新分工”。在这场变革中,保持清醒、主动驾驭,方能借技术之力,让阅读真正照亮成长之路。